不信人间有白头

花期

-阿权*江惠莲


-校园/架空/私设有/ooc有


-全文8000字上下,结尾有彩蛋


-正文开始



***


千苓看了一眼猫眼,打开门。


“千苓老师。”


“是惠莲哪。”千苓一面从柜子里翻出一双棉鞋,一面笑道,“年底就听说你调回来工作了。这回不会再调走了吧?”


“是。”江惠莲颔首,低头换鞋,“这次回来……就不走了。”


“这样挺好,稳定。”


“老师。我这次来是为看一看老师您。顺便——”她掂了掂手里的水果,笑了笑,“顺便汇报一下工作。”


“哎呀,老是跟你说不要买东西来。你能来老师就很高兴了——上一次来,还是好几年前吧。”


千苓笑吟吟领着惠莲到书架前,继续她未完成的事——刚才惠莲还没来,她就在仔细地擦拭相框。


江惠莲看了一眼,相框里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照。少男少女青涩的笑脸映在上面,右下角戳了钢印。她想起之前听千苓老师说过,他们是她的第一批学生。


“我记得,当年你经常要借了这本书去看,除了你还有——还有谁来着?”她倚着书架,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木板,“哦,还有陈裕权。”


“陈裕权……”千苓想了想,“那个孩子——你还和他在一块吗?”


江蕙莲将书抱在胸前,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手心,声音突然低下去:“没有了。高考前就分开了。”


“唉……你们那一届高考都过去十年了。”千苓摸了一摸她的手,笑道,“想当初带你们的时候我才刚大学毕业,如今一晃也十年了。”


江惠莲看着她眼角的细纹,脑中忽然浮现出当年班主任的重影。


一晃,十年了。



***


“江学姐……学姐?”


“嘶――!”江惠莲回神,一罐冰可乐贴上她的脸颊。


可乐弯到她身边坐下来,拉开易拉罐:“你在想事情?我叫你好久了。”


惠莲低头摸了摸鼻子:“没有。”


“你说去买东西,怎么就回来了。”她的视线落在可乐手里的东西上,“冰的?现在才几月,你就喝冰的。”


“哎呀哎呀,”她手里的可乐已经喝去一半了,“我实在想喝嘛。四眼哥哥这会在打球没戴眼镜,我在他打完之前喝完就好啦。”


她管她的白马王子叫四眼,江惠莲想笑。


她把另一瓶可乐递给江惠莲:“你看,我也给你买了。”


“啊。”可乐伸出的手一缩,皱着小脸看向江惠莲,“我忘了你不喜欢喝冰的……怎么办,我给四眼哥哥买的也是冰的。”


惠莲莞尔:“没事,我现在不渴,先放着,看球吧。”


可乐的脑袋搁在她肩上,看着球场上奔跑争强的少年们,喃喃道:“看球赛好没意思哦……”


她歪头,把脑袋轻轻贴在可乐的脑袋上:“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呢。”


“我现在在追四眼哥哥嘛,所以要抓住机会跟他待在一块……但是打球的都是高三的学长,我不好意思一个人来看他打球,好尴尬的。所以就拉上学姐你嘛。”


可乐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肩上蹭了一下:“有这么美丽善解人意的学姐做伴,我就不会尴尬啦。”


两个女生在看球台那边贴贴蹭蹭消磨时间,这边球赛打完了。


可乐立即跳起来:“结束了――我去找他!”


江惠莲也站起身,弯腰捞起那罐可乐。


那个姓白的学长一边擦着眼镜,一边跟同行人说话,走的很慢。


可乐已经跑进球场了。


“四眼哥哥!”


同行人的脸色在这一青稚甜腻的女声里变得相当精彩。


有人用手肘杵了杵他:“哦――”


可乐才不管别人的起哄:“四眼哥哥,我看你打球打的真好,很累吧,给你喝可乐。”


白学长犹豫了一下,伸手接过了她的可乐。


“小学妹,”先前那个起哄的绿头发男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,笑里有一丝痞气,“你也太不够意思了。怎么就偏心只给白一个人可乐,我还间接帮了你的忙,怎么没有我的份?真不会追人~”


“我……”


白学长皱眉,正要开口。


“你要喝冰的吗?”江惠莲从可乐后方慢慢走来,递给绿发男生一罐可乐,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喝这个――这也是可乐买的。”


绿发男生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女生的手,袖口挽上去,露出一小段胳膊,像一节白白的莲藕,上面细小绒毛被落日余晖染成粉色。


刚才,还在赛时,他就注意到她在。


“……陈裕权。”他停滞的时间太久了,江惠莲忍不住开口唤他。


“啊。谢了。”他用挑眉化解了方才的走神,从她手里抽出那一罐可乐。


“不客气。”江惠莲的手心被可乐捂成冰的。她想,该回去做卷子了。


周末就这样结束了。


把两根电阻相同的电热丝先串联后并联分别接在同一电源上,若要产生相等的热量,则两种方法所需时间之比 T串:T并 为:


A.1:1       B.2:1       C.4:1        D.1:4


江蕙莲在草稿纸上划拉出一串公式,勾了C项。


现在是课间,身后一片吵闹声。


“还没问你呢。”


与她隔着一条通道的男同学咬牙切齿:“上周末——就约去网咖那天——你一句话都没放就鸽了老子。说,那天你上哪去了。”


“去找你妈了。”陈裕权从通道走过,说。变声期嘶哑的少年嗓音从江蕙莲头顶落下来。


他走出教室,留个江蕙莲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。



***


高中三年,江蕙莲自认和陈裕权没有半点交集,她按部就班地上课、下课、回宿舍,做什么都是认认真真,俨然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好学生。


周二下午的体育课,班里同学在距离下课五分钟时就开始蠢蠢欲动,老师宣布下课,男生们便一窝蜂飞着下楼,教室门被撞的哐哐响。


对于高三的他们来说,一节满满的体育课简直就是监狱放风。


女生们去器材室借排球。十三叫上她:“惠莲……”


“天哪,你怎么还在做题!”十三看着她在草稿纸飞驰,完全没有抬头的打算,“你不打排球吗?”


江惠莲顿了顿,用笔尖点着草稿纸:“这道题我没有弄懂——还差一点了。你们去吧。”


“那我先走咯。”


江惠莲继续做题。她低下头来,把题目再看一遍,翻过一页草稿纸,开始列数。


差不多五分钟,她算完了。对一遍答案,正确,但是参考答案给出的标准跟她的方法不一样,她把两者对照了半天。然后做错题。


不知道一节课过去了多久,远处操场上传来一遍遍的哨声,密密的说话声,和篮球碰地的声音。


江惠莲活动一下手指,仰头转动脖子,长呼出一口气。整个人一瞬息的放空。


她下意识地往左后方的方向看一眼——少年手搭在桌子上,垫着下巴,透过可乐瓶里盛着空气的一小截看着她。


陈裕权一愣,没想到她会回头,被逮了个正着。


他干脆捞起那瓶可乐,乒乒乓乓拉开桌椅走过去。


“谢谢你之前的可乐。”他拉开她前桌的椅子,大剌剌地坐下,“还有,这一题我不会写,你能不能教我。”他随手指一道题。


她可能会拒绝他的可乐,但至少不会拒绝教他做题——人总不能一次性拒绝别人两次吧。


“……唔,这道题……”江惠莲赶紧翻一面新的纸打草稿,心想讲完这道题再说可乐的事吧。


他看着她握笔的手,小小的一团,白嫩纤细,忍不住心猿意马,如果自己的手握上去会不会完全包住,还可能有多……


“陈裕权。”她冷不丁唤一句。


“额。”


“你在发呆?还是在看哪里?那里有答案么?”


“有的。”


江惠莲一愣。


“我想要的答案在你这里,”他目光上移到女生脸上,笔直地对上她视线,“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呢?”


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,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你。三年了,我忍不住想向你寻求一个答案,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。


江惠莲一时消化不了,本能的问:“为什么……”


他勾一下嘴角:“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为什么。”


篮球撞地的声音涌进楼道里,脚步声、说话声、嬉笑声越来越清晰。同学们要回来了。


陈裕权凑近她,笑得有点邪气:“他们要回来了……你快说话,你不说我不走。”


她无意识的抓一下草稿纸:“那我答应的话你能好好读书吗?”


“废话,老子肯定听女朋友的。”


“好。”


他勾一下她的手指,带着得逞的笑,转身回位置了。


男生们疯一样爬进教室,不顾一切地瘫坐在位置上,荷尔蒙的气味一瞬间盈满教室。



***


学校的高考动员大会定在距离高考30天的时候,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味,太阳落下来,四周贴满大家对高考决战的签名。台上的人激情澎湃,唾沫飞溅,仿佛那么多耗尽水笔和试卷堆积的日子都不值一提。江惠莲想起教室里的100天倒计时,不由走了神。


这时,陈裕权从后面挠一挠她手心,塞给她一颗桃子味软糖。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蓝空,粉色的云一缕一缕,橘色的日光暧昧地笼罩着她,拉出冗长的阴影。夕阳铺满她整张脸,她把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,倏尔一笑,明丽又温柔。她把糖塞进嘴里问他细胞学说是谁创立的。


“虎克?”


“错。是施莱登和施旺。”


后来,她回首那段时光,她拥有的试卷种类简直可以与电视上的花式跳水法媲美,他也开始投入复习,从她那里借了很多卷子。下课的铃声只代表被许可去上厕所,沟通也只剩只言片语的对题。教室里乱哄哄的时候,他们周围的人也曾热烈探讨过高考完的相关事宜。有人说要旅游,有人说要打三天三夜游戏,有人说要睡个昏天黑地,她沉默地做完题,抬起头,而他正好抬眼看她,为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,她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无可名状。克制自己是每个人都懂的道理。过生日时许下的愿望,人们总讲告诉别人就不灵验了,有些话说出来未必是好的。这就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学到的不言而喻的秘密。


除课后延时外,陈裕权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的课余时间。


周三的下午,上完课,班主任叫江惠莲去她办公室一趟。


江惠莲隐约明白她想谈什么,果然,她讲述着前几届早恋的学生,用他们成绩下滑、高考失败的经历教育她早恋绝对不正确。又用同是女性的角度,给意强调女生更感情用事,不管心理上,还是身体上,早恋对女生的伤害会远远大于男生。 这对她来说是很不理智的选择。


老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小时,江惠莲一直沉默。


走出办公室之前,她轻声地说:“老师对不起。”


陈裕权则被年纪主任找去谈话。


他本身被扣着差生的帽子,教导主任自然对他没好脸色,从他在初中部打架斗殴开始一件件数落起,染发抽烟更是被他拎出来犀利抨击了一个遍。末了,总结一句:“你以后有多大出息还难说,但江惠莲跟你不是一个层次的人,她是我们学校考省状元的希望——你别耽误人家。”


教导主任示意他可以走了。他前脚刚踏出门,后脚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。


千苓给他倒了一杯水:“坐下说。”


他站着没动。


千苓也不逼他,自顾自坐回椅子里:“我当初接你们的时候,自己也才大学毕业,没什么经验,不敢逼紧了你们,怕你们因此而反弹。


“如今走过来这三年,你们也要从少年变成大人了。”她笑了笑,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,“要做大人了,心性也该成熟,该知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多重要的岔路口。喜欢也好,爱也好,都应该在此刻按捺下来,专心复习、互不打扰,你看惠莲每天都在认真备考,她在为她的未来努力。那你呢,你不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吗?


“你喜欢她,最好的方式不是努力学习往上走,然后高处相见吗?”


“千苓老师,”陈裕权打断她,“你真的觉得——我能考上吗?”


千苓的神情变得严肃:“不到结局,不下定论。就算结局不尽人意,你也至少努力过。”


“所以,我现在就在为我的感情努力——”


“你说什么?”


他没回答,转身就走。



***


陈裕权开始整天整天地旷课。考试越来越频繁,排名都排不过来,老师也不管他了。


可他总是想她,便在晚自习偷偷翻进学校找她。


他在窗外看了江惠莲好一会,好不容易挨到自习下课,同学们紧绷的神经纷纷放松下来,像被摁进水里的人终于呼吸到一口空气。


晚自习没有老师,陈裕权大剌剌地走到江惠莲面前的位置坐下,转过身来看她。


江惠莲正伏案做题,抬头:“你怎么——”


他握了她的手腕:“出去说。”


深蓝色夜幕笼罩下的校园,路灯下尘埃飞舞,气压低得人心意深沉。


她站在他宽大的阴影里,昏黄的灯光落在她发顶,毛茸茸的。


江惠莲低头踩住一片树叶:“你为什么不来上课了?”


陈裕权很是无所谓地说:“看那些老师不顺眼。反正我也考不上。”


她抬头,盯了他一会,又移开视线,说:“你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。”没话了。


他亦是看着她,她的神色跟她的人一样沉默。这种沉默刺痛了他。


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,扯一下嘴角,刻薄道:“呵——你觉得我配不上你,所以逼我学习——不好意思!现在事实就是我不可能考上!再给我一年也不可能考上!你很厌烦我这种差生吧?你不想我来烦你,我自暴自弃你也眼不见为净——你就不用花精力来应付我,你就能专心学习,专心当你的理科状元!”


江惠莲皱眉,不可思议地看着他:“你这样想的?”


“我说对了是不是?”他盯着她的脸,仿佛得到证实,顷刻间,怒意涌上心头,“我说对了?学习、学习,在你心里从来没有把我的感情当一回事吧?你只想着学习!答应做我女朋友是为了应付我,也是为了让我听你的话在该出现时出现,不该打扰你学习的时候就消失!”


“我真的很喜欢你,很喜欢很喜欢。可你为什么……”他的语气软下去,又突然转为讽刺,“当然——理科状元,这位置换了是我也会心动啊。”


江惠莲抿紧嘴唇,盯了他半晌,眼底水光荡漾:“我从来——”突然上课铃响了,怒火骤然消散,如倒塌的空中阁楼,一瞬只剩了空虚和无力。她闭了闭眼,终究没有让自己落泪,摇头道,“上课了——我要回去写卷子了。”


江惠莲转身往教学楼走。


陈裕权看着离去的人越走越远,像抓不住流水一样心里逐渐发慌,但下一秒,走到光线尽头的惠莲停了脚步,她背对着他,眉眼隐匿在夜色里,站了足足十秒,才说:“马上要高考了。”


走了。


空气里有湿黏温热的夏日气息。


而多年前,也是如此慌张燥热的夏天。



***


高一开学那一天,陈裕权坐在教室后排跟同学笑闹。大多数同学都是初中部升上来的,都认识,班上的人一群群聚在一起讲话,教室外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跑过。


某个时刻,他无意间看向窗外,一个落单的女生经过。她规矩地背着书包,长发及腰,很缓慢地走过。


他没有看清她的脸,只觉得她清高而傲气。似曾相识。


旁边有人跟他讲话,他回了一句,再看过去时,窗外的女孩不见了。


他继续和人笑闹,这时,对面的朋友对他挑挑下巴,看着他身后,说:“哎,你挡着新同学的路了。”


彼时陈裕权坐在桌子上,脚踩着另一张桌子,长腿拦住通道。他正和朋友说着话,赶紧跳下桌子站起身避让。


狭窄的过道里,那个背着书包的女孩从他眼前擦着他的胸腔走过。


他认出她来,话说到一半止住了,盯着她看。但她矮他一个头,又瘦又小,他只看见她棕色的长发和紧拽书包带子的手指。


那一刻,他忽然就想摸摸她的手。


那是燥热慌张的夏天。


晚自习,年轻的班主任一个个叫人上台自我介绍,提问回答。教室里热闹得像过节。


江蕙莲坐在座位上,低头翻看新书,表情木然。


一轮一轮学生上台之后,千苓老师点到她的名字:“江惠莲。”


她扫了一眼台下,捕捉到正准备站起的江惠莲:“惠莲是我们班的第一。也是年纪第一。”


老师冲惠莲笑了笑,看出来这是一个很规矩的孩子。


江惠莲走上讲台。不紧张,也不外放,用一种无波无澜的语调说:“大家好,我叫江惠莲。”


她一句话介绍完毕,台上台下都没声音。


老师想鼓励她多说几句,“惠莲,你有什么爱好,跟大家说说。”


江惠莲摇头,“没有。”


老师看向全班同学,“那就到提问环节,大家有什么想问的?”鸦雀无声。


可台下的同学们不感兴趣,也不提问。一个毫无信息的人,有什么可问的呢?


她站在满是同学的教室里,像站在空空的原野上。


就在这时,后边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:“怎么保持好成绩啊。”


她看过去,人影挡着,她只看见他上半截脸,黑黑的干净的眼睛,嚣张的竖立的头发,前边几簇倒下来了,散在额头上。


她想了想:“认真听讲,踏实做题。”


“谢了啊。”提问的男生盯了她一会,勾起嘴角。


“哈哈哈阿权也会想保持好成绩?天要下红雨啦!”男生中起了哄笑。


她看见他也在笑,碎发下,他的眼睛里有教室日光灯的倒影,亮闪闪的,像阳光跳跃的湖,像火一样温暖了她。



***


高考完那天是阴天,写完最后一个英语单词放下笔的时候没有预想中那样兴奋,考试结束走出考场像踩在云里,那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直到大家重返学校相聚。书包、卷子满天飞,学生们把灯弄得忽明忽灭,整个学校只剩高考生。他们把教室电风扇和吊灯打开,好像即将登上好莱坞的大明星一样一首接一首地唱歌。他们唱得声嘶力竭,手拍得生疼,双脚要把楼层跺穿。


江惠莲和其他几个同学先搬离混乱的局面。校园的夜晚第一次很安静,道路两侧的灯光温和地打在他们脸上,每个人的眼睛都湿漉漉的。


他们商量今夜登学校楼顶。


从楼房里通往房顶的路径被一座铁门关得死死的,只能从正常的楼梯走到四楼,再通过四楼墙壁接近天花板处的一道道铁杆,爬上天花板的小口到达楼顶。这无疑是一项挑战,无论男女。一个男生先自发爬上了楼顶,在上面辅助同学,留下一个男生在底下托着其他人慢慢上去。女生们用这样的方法也一个接一个登上学校的制高点。她原本不习惯这种热闹,但架不住十三一直在底下托着她上去。最后,大家站在屋顶上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,笑得忘乎所以。有一个人带头叫起来,然后一声接着一声。天空太大,视野太广,风太温柔,万家灯火太辉煌,月色太难忘。


很多年以后,他们可能会忘记怎么上的楼顶,楼顶上有什么,和谁一起爬的,但是他们一定难以忘记楼顶上那面被他们写了字留念的大墙,那周围一栋栋楼房各个窗口的灯光,那一改往日热闹的学校。


她深深地吸一口气,看向天空。月亮真好看,她想。


他们说怎么没带酒呢?怎么没拿扑克呢?快照相啊。他们还说要是能永远留在今天就好了。有同学说:“结束也是开始嘛,重要的是现在这一刻。”


那首诗怎么说来着,“唯愿当歌对酒时,月光长照金樽里。”她忽然热泪盈眶。


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青春故事的后来以朋友间激动地聊到凌晨探讨未来结束,然后出成绩。放榜那天她拖到很晚很晚才去,从第一名往下看,到第七十三名才看到她的名字,她很知道自己状态不好,所幸她仍在百名之内,仍然可以上一所重点大学。接着报志愿,理性地询问,彼此珍重,各奔东西。没有缠绵悱恻的场面,没有谁对谁的告白。哪有什么时光不老我们不散,在人生的列车上,人人都是时间的乘客 ,同学之间不过是彼此扶持了三年,到了站就该各自下车,谁也不必为谁停留。



***


从千苓老师家出来已经是傍晚,夕阳柔和的笼罩着这座小城,穿校服的中学生三三两两,也有男女生同行,阳光斜映着他们年轻的脸庞。


这些年,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,而这座小城独自在记忆里老去。这里承载着他们的梦想,也镌刻着她的青春。


她忽然鼻子一酸。


手机响了,是她约的出租车。她坐在昏暗的出租车后座,思绪不受控制的放空。这次回来她还没有通知其他人,她得托人帮忙问到以前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,然后聚一聚,在她们共同的故乡。


还有那个人……


算了。她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不去想,算了,过去这么多年了。


回到家倒头就睡,一觉醒来摁亮手机,显示凌晨一点半。


她在床头柜摸索,摸到玻璃杯,杯中水微凉。


喝掉半杯凉水,她躺回被褥,看见窗外路灯流转。


白色的灯光。


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中学时代的陈裕权。


那个消失在时光中的少年。


他在分别前,会想什么呢?


未完成的喜欢,还是,他所承受的压力,以及校领导所有的谴责。


还是最终令他放手的,那个巨大可怕的猜测。


思绪骤然打住。


她脑海里空空如也,躺在床上,视线像是穿过了天花板,看到了很远的地方,看到了她缥缈可能的余生。


她忽然觉出空气稀薄,是一种不甚清醒的温暖的湿旧感。她又想睡了。


“阿权。”


意气风发的少年从篮球场上下来,接过她手中冒冷气的可乐;誓师大会时他把满是汗味的外套罩在她身上;放学时他偷偷摸摸勾住她的手,稍稍用力握了握。


“十年了。”


傍晚绯红的日光照进窗子,柔和地洒在夏日空荡的教室里。她独自坐在座位上,看着自己左后方少年空落落的课桌,看了很久。


“我很想你。”


似一声叹息般的。当年未落的泪珠掉下来,砸在枕头上,摔成几瓣。


不会有人知道,也不需要有人知道,很久很久以前,痕迹斑驳的教室里,她抬头看见少年清黑的眼睛,里面有教室日光灯的倒影,白色的光如水一样,亮闪闪的。


那时,夏风吹进木窗,他们还很年轻。



-完.

彩蛋是阿权视角番外,3k字上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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